
碎片
露西娅·加利卡·塔梅洛卡夫人躲藏了起来,尽管她躲藏的方式称不上有多高明。宽阔房间里的厚重窗帘都已拉上,这是她的家政人员在逃跑前所做的最后一项活计。房间昏暗,只在她身边还有一盏灯亮着。
露西娅·加利卡·塔梅洛卡夫人穿着她最好的一套礼服,裙摆宽大,由丝绸和蕾丝镶边。她带上她最漂亮的假发,还在脸颊上涂了胭脂。每当她同其他贵族家庭的高贵子嗣接到召唤,从内廷的豪宅前往圣所参加正式活动时,她都会这样打扮。房间在颤抖。她听见窗子在窗框里瑟瑟抖动。
【资料图】
露西娅·加利卡·塔梅洛卡夫人看着她心爱的鸣禽在面前桌上那巨大而华丽的鸟笼里扑腾振翅,啁啾不休。它们看上去是多么无所畏惧啊。笼子太沉重了,她这样一个老妇是搬不动的,可她绝不会把它们抛下。她考虑过放飞它们,可就像她一样,它们又能飞到哪儿去?
露西娅·加利卡·塔梅洛卡夫人决定留下来,躲藏在帘幕背后的黑暗中,直到有人找到她。她的尊严不允许她逃跑。她是贵族的血脉,这栋豪宅是她的祖产。她不会被杂种畜生赶出家门,无论他们有多残忍。房间在颤抖。灰尘从天花板上落下来。
露西娅·加利卡·塔梅洛卡夫人仍旧端坐在椅子上,尽管暴风般的响动已经从她房子周围传来。这是她的家。她绝对不会跑。她是贵族,贵族是不会逃跑的,更何况,若是她跑了,还有谁来喂她的鸟儿呢?她听见什么东西刨开房门的声音。他们已经来了。很好。就这样吧。
露西娅·加利卡·塔梅洛卡夫人的腿上放着一把激光燧发枪。
桑给巴尔皇家守备队的赫汀·古尔坦中士面朝下躲藏在死人堆中,想要假装自己是死者的一员。死者是他的部下,全都被泥浆所包裹。敌人从烟雾中悄然接近。他希望他们别注意到自己,可他未能如愿。
吞世者嗅到了恐惧,死者不会恐惧。
巴图萨·纳瑞克(Barthusa Narek)躲藏了起来。他藏身于防御工事的废墟中,看着人类家园世界的城市燃烧。
同他一道来泰拉参加最后一战的怀言者都死了。其中大部分人是在乘坐空投仓进行突击途中被守军炮火所杀。其余则是他自己杀的。一旦踏上王座世界燃烧的战场,像一粒尘埃一样被裹挟进席卷全球的大战中,他就没必要再假装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也无需再装作自己也有同样疯狂的野心了。只有一场死亡,一个终结,能激起他的兴趣。他在追踪他的猎物。
他掩藏自己的身形,用狙击步枪在废墟中扫视。他还有标准弹药尽可以使用。但他只有一颗雷击石子弹了,他得好好存着。
直到他找到他的父亲,洛嘉,他才会装填这颗子弹,将它击发。
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了。街上有什么东西,听上去像是叛徒的引擎,正在用某种切割光束,某种能破坏一个区域的武器扫射库彻所在的位置。那光束几乎不比一根胡须粗,只有在穿过烟雾时才能看到。它像一根热线一样将接触到的一切切开。它切开了砖块、石头、金属和护甲。它切穿了库彻的手下。他看见它切开建筑的一角,像切软奶酪一样切下石料。他看见它切削路灯,将灯杆像树枝一样斩落。他看见它像一把无瑕的手术刀一样穿过一顶顶头盔,穿过躯干,穿过四肢。已经有九具尸首横陈在人行道上,被切成了一张张截面图。血流成河。
库彻对着他的小队成员大叫,让他们赶紧去找掩体,可他们没有地方足以藏身。吉拉中士倒在地上,从腰部一分为二。士兵瓦斯科尔的双腿从膝盖位置截断,像根承梁一样垮塌在地上。士兵赫奇靠在一堵墙上,紧接着他的一半身体突然在喷涌而出的鲜血中垂直滑落,剩下的半边身子还像医学著作中的解剖图一样立在原地。
库彻迅速躲藏到一辆野公牛运输车后面。他感觉车身微微颤抖,随即看到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沿着车体伸展,从一头直至另一头,与胸部齐高。库彻闻到了烧焦的肉体与血液的铜臭味。
他向下一看,看到自己散落于地。
隶属于黑暗机械教的护教军认为他们躲藏得很好。他们爬上了被炮弹击中的工厂的飞扶壁,进入屋顶平台的最底层。他们以火力小组的形式前进,拖着三台重聚变迫击炮的部件。暴雨顺着屋顶倾泻而下,蒸汽从屋顶的镀锌板处盘旋而上。加密二进制的数据爆发在护教军之间来回流转。等走到上一层,他们便会卸下货物,把迫击炮组装起来,向守在工厂东边城墙后的忠诚派守军投掷出一连串猝不及防的聚变炸弹。
护教军来自卡尔-标签-德尔塔分支,这是一个专为前线渗透而设计的特殊用途分支,能通过隐蔽适用性代码进行群体协同。他们的动力源装有隔档,足以掩盖其热量轮廓;操纵装置的摩擦极低,还配备了减震器。尽管携带着武器和弹药,他们的行动却几乎悄然无声;他们身穿的盔甲是由一层层包裹在身上的陶钢叶片组成,呈现为不反光的哑光灰色。无论在雷达还是鸟卜仪中,他们都近乎不可见。他们光学元件和传感器被造得格外大,也格外敏感。
然而,已经有人在屋顶平台上等着他们了。他蹲在雨中,一把剑平放在他膝盖上。
护教军发出一道表示惊讶的代码。他们已经躲藏/掩藏起来了。这个阿斯塔特是怎么从他们的躲藏/掩藏中躲藏/掩藏起自己的?他是怎么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躲藏/等待着他们的?
他们的二进制询问没有得到回答。洛肯站起身,右手抽出链锯剑,锯条开始轰鸣。他的左手抓着卢比奥之剑。卡尔-标签-德尔塔没有表露出恐惧。恐惧不是他们被编码的可选项。他们放下迫击炮部件冲向他。他们已经计算过了变量。他们人数众多,而他——
——他也冲向他们,毫不犹豫。链锯在雨中旋转,嘶然作响,撕碎了护教军身上的装甲叶片和塑板。碎片和断肢喷溅到空中。他们向他戳刺、射击,可他移动得太快了。他在护教军之中切割劈砍,用足以粉碎躯体的力量将一个护教军撞向另一个。卢比奥之剑随着怒意散发出烟雾,切穿管线,切穿电缆,切穿机械树突与躯干装甲,切穿通过手术融合到头骨上的头盔。
在洛肯链锯剑的怒火下,一名护教军像一只捏烂的锡罐一样坍缩下去。破碎的装甲叶片在这一击之下飞旋开来。洛肯转过身,将卢比奥之剑扎入一个体型硕大的机械教战士胸口。它的胸膛炸出大团火花与电路碎片。机械教战士的系统被毁,正值摇摇欲坠之际,洛肯狠狠一脚踹在它肚子上。机械教战士从平台边缘跌落,滑倒时还带倒了三名同类一起落下。
其余人急忙从他身旁逃了回来,他们迅速运算出结论:他是一个危险程度超乎预料的障碍。一道讯号在思维空间中迸发,呼唤立即对该地进行火力打击,不论本单位完整度与剩余成员性命如何。这就是护教军极度务实的战争逻辑。这个障碍太危险了,必须优先清除掉。
一点五秒后,伴随着一声轰鸣,三条街外的自动发射装置垂直发射了一枚寻猎者导弹。导弹带着一条蓝色尾焰持续爬升,随后滑出一道弧形,俯冲向下。洛肯看见它的闪光,纵身一跃。整个屋顶平台在爆炸中湮灭,两个宏伟的石扶壁也随之坍塌,像疲惫的肢体一样折叠起来。
在下方的院子里,洛肯站起身来。他脚下的石板在他落地时被踩碎了。滂沱大雨中,灰烬在他身边飘落。他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所在的屋顶。火焰正从屋顶上盘旋升起,颜色近乎白炽。他将卢比奥之剑收入鞘中,然后用链锯剑的剑尖逐一翻看之前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四个护教军。他们的身躯在他周围的石板地面上摔得粉碎。其中一个抽搐了一下,开始汩汩吐出某种重启代码。洛肯在手上加了点力气,用链锯剑割掉了它的头。
他环顾四周。他确定自己刚刚又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这个院子有种迷之熟悉的感觉。大雨倾盆而下。一辆废弃的地面车停在一旁。石头地面上散落着碎玻璃与来自上方被炸毁屋顶的燃烧碎块。一座大楼的门扉出现在他前方。但现在所有地方看起来都差不多。黑暗、雨水与废墟的荒凉场面在各处反复出现。
他的传感器探测了新的动静。他闪身躲藏起来,等待下一场遭遇战。
他们匆匆找地方藏身。阿克忒娅的警告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恐惧。唯一可能的藏身之处就是那些空旷的壁龛,那些供禁军哨卫伫立的华丽凹室。他们挤进其中三间壁龛的阴影里,躲藏在那些精致框架后面。
一队人马走过大厅。皇庭守备军的士兵穿着仪式盛装列队趋入,欧尔想不明白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护送着一队身穿简朴的奶油色袍子,模样像是囚犯的男女入内。这些囚犯大多神色惊惶,好些的也是焦虑不安,灵能力量的臭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他们大约有两百人。在他们身后,两名身穿绿袍,戴着斗篷的人正低声交谈,而在这两人后方,又有两名手持巨大的城主之斧的金甲禁军跟在他们身后。
欧尔与阿克忒娅和卡特藏身在同一间壁龛里,正使劲将自己贴上墙壁,好不被人发现。透过壁龛雕镂的框架,他看见一群慌张的灵能者挤在一起,向前走去。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有许多朦胧鬼影在他们身边飘动,但他确定这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禁军走过时,他贴得更紧了,因为他们是既美丽又可怕的存在。
过了许久,长长的队伍才消失在下一间房间里。他们听到门关闭的声音。欧尔向外偷偷瞥了一眼。大厅再度空无一人。
“灵能者,”他低声道。
“用作牺牲,”阿克忒娅说。
“你的意思是?”
“还不清楚。他们的头脑被什么东西遮蔽住了。但那两个穿绿袍的,他们是掌印者的亲选。我能听到他们的一些想法。这是今天招募的第五批。他们正在收集有灵能适性的人,十中取一……作为某种保护措施。某种被称为‘密文’的东西,毋言之制裁。把他们带到王座厅去……”
“去干嘛?”欧尔问。
“我看到了他们的想法,欧兰涅斯,”阿克忒娅道。她将蒙着双眼的脸庞转向他。“亲选和被他们征召的人一样恐慌。他们不确定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但帝皇已从王座上起身,并且正在实施某项突然出现的新计划。”
“你说的‘计划’是什么?”
“我不知道,”阿克忒娅道。
“她确实不知道,”卡特说道,“就连他们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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